【奈因】刺客与玫瑰13
第十三章 金蝉脱壳（下）
加姆看着站在甲板上的金发青年的背影，他很难将眼前的凝视海面的人和清晨那个拉住送菜老水手哭的梨花带雨的家伙联系在一起。不得不承认那家伙成功了，即便他回来后没说几句有营养的话，但是东西已经交给了伊奈帆，也带回了伊奈帆的决定。
让斯雷因乔装去监狱送信的主意是韵子提出来的，当大家意识到他们每个人上岛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时，已经是晚上了。韵子小声提出斯雷因在皇宫里假扮宫女的把戏可以再试一次的时候，斯雷因把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不过最终他还是同意了。加姆陪着穿着裙子的他连夜赶到了码头，一路上摄影师只为了试试声音说了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尴尬，也许是因为在想其他事情。
加姆明白他们能为斯雷因提供的支援非常有限，找到了送菜船之后要怎么做才能上岛，除了送上“路费”以外其实大家都没有头绪。在斯雷因离开他走向货船的那一刻加姆还在为他走路的姿势担心，但当他看到斯雷因弯下了膝盖紧紧抓着老人的衣角，痛苦失声苦苦哀求的时候，心里又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船悄无声息的驶出了海港，慢慢靠近伊奈帆可能被冲到的海域，韵子和莱艾开船前就躲到了鱼舱里，那里加了隔板被改造成了临时抢救室，当然要求这么做的医生也不希望这里今晚能派上用场。
加姆走到斯雷因身边伏在栏杆上，黑暗中有浪花不时的溅落在甲板上。“天气不太好，对吧？”斯雷因开口问他。
“比想象的要槽一些，老船长也说今天的风不比往日，不过要是那个老海鼠连这样的天气都搞不定，也就不算派尔传奇了。”加姆故意让语气变得轻松些“而且有定位器，能用最快的方式找到他，对于伊奈帆来说从高墙里出来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在于这片海域。”远处的海面卷起巨大的海浪，那是磨盘浪发出的想要吞噬一切事物的呼号，
“你很相信他？”斯雷因紧紧抓住了栏杆。“他一定能成功吗？”
“我了解他，只要他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只要他冲上抛尸崖就一定会跳进海里，即使会死，他也会决心去死。”海风再一次带来了一阵怒吼，两个人不再说话，只是在寒冷中中盯着漆黑海面。
窥视孔被拉开又被合上，房间进入了黑暗，坐在床上的犯人一动不动的侧耳倾听，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停留在某处，伴随着铁门被开合的声音脚步声也逐渐消失了。伊奈帆跳下了床，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在床沿边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只细细的铁丝，那是他在仅去过一次的活动室找到的，将它和一只很小的勺子带进死牢也颇不容易。不一会儿手铐被打开了，他翻开地砖，露出他的微薄的存货，勺子、石头和芯片，他把铁丝穿过红色的定位器——加姆周到的在上面打了孔——死死的缠在自己的手指上，像一枚戒指一样，伊奈帆郑重的扬起手晃了晃。
他在门边等待了一会，开始用小勺对付机械锁，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再次确认了通道里的动静后，他用芯片打开了电子锁，谨慎的走了出去。通道里只有一盏若明若暗的灯，值班室的灯还亮着，但伊奈帆确信他们再出来巡查会是两小时以后，那时的他应该已经跳进海里了。
伊奈帆向通道尽头走去，想要出去他还需要一些工具。就在这时他经过的一个房门里却发出了不一般的动静，开机械锁的声音，伊奈帆快速贴在了门边的墙壁上，房间里的人竟然还是发现了他，“外面的朋友，做个交易如何？”里面的人小声的说，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窥视孔从里面打开了。
“藏的位置不错，完全看不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手里拿的应该不是玫瑰了吧。”伊奈帆倒吸了一口气，没有做声。“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人，你手上也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愿意用一个名字交换，当然我也可以现在就告发你。”
“名字。”伊奈帆用提审官的口吻问道，里面那个难缠的家伙是谁他心里已经明白，价码合适也许可以在让他闭嘴前先谈谈。
“伊凡·莱尔德，你最好不要盘算着让我闭嘴，大家都知道即使会被淹死我们也一定会拼死拉上对方一起下水，既然目的相同，我们不妨一起走出这条通道，短暂的和解你看如何，当然你我都不会蠢到一直把后背留给对方，分道扬镳就是了，你说呢？”伊奈帆攥紧了手中的芯片，牙根紧咬，最终还是打开了那道门。
一个矮个子中年人走了出来，他敏捷的把门关好，动作流畅的让人难以相信他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皮，那人用灰色的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伊奈帆，做了个谢谢的口型，伊奈帆讨厌那双透着精光的眼睛，只想快点离开。
两人互相戒备的走到了一扇门前，从这里出去就离开了死牢区域，守备也会松懈一些。电子锁打开的一瞬间，伊奈帆警觉的留意着身边的人，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紧张，“去储备室怎么样？”灰色的眼珠向一边瞟了一下，率先走出门，伊奈帆马上跟了上去。这个老练的间谍身形灵活对地形也非常熟悉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只用了十几秒就撬开门锁，两人闪身进去，各拿了两件救生衣，伊奈帆找了把螺丝刀和绳索，他的对手拿着把剪刀眯眼瞧着他，无形的杀气在屋子里蔓延，只要有一方先动手，这里就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别紧张，”中年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懒懒散散，他从箱子里捡起一个手电，又摸到了一个小巧的打火机，“看来我们要走的路本来就不一样，我还要留点力气对付外面的海浪呢，没必要在这里搏命。”
“真是难得，我也正有此意。”话虽这么说，伊奈帆还是挪动到了门口，找了个有力的地形。
“那么就照规矩来。”中年人舔了舔嘴唇，手搭在门把手上“出了门我们就分开走，各凭本事。”伊奈帆点了点头，额角却渗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他们的身体都紧绷着，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被迅速回击。
伊凡·莱尔德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大大咧咧的坐在自己高档沙发上的黑发男人正对他的装饰品味品头论足，他的同伴反倒一副绅士的模样，银色的西装仿佛穿在了模特的身上，同色系的发带扎着亚麻色的马尾透着几分优雅。只是那只拿着酒杯的手却透着杀伐的血腥，伊凡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行了，弗兰克，收起你那套艺术家的理论吧。没看到我们的上线已经很烦了吗？”“啧啧啧，迪克，别摆出一副有教养的样子，明明是你的晦气让我们不舒服吧？”伊凡发现两个人都是褐色的眼睛，脸庞都有着好看的棱角。但是弗兰克油腔滑调，迪克和他在一起显得沉稳干练很多。可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眼前这两个人可曾经是他们阿肯间谍体系的王牌搭档，两人分开行事多年，一向神出鬼没，他即使是在薇瑟的最高联络人也是第一次见到本尊，更何况是同时见到两个。
“不过话说回来，福克斯那边怎么样了？有副本吗？”弗兰克话锋一转态度也跟着认真起来。
“没有副本，福克斯上岸前把样本扔到海里了，而且上面已经决定放弃福克斯了。”伊凡摇了摇头，点了一支烟，乳白色的烟飘过了他灰色的眼睛，看不出他的眼神。“亡灵岛那边已经判了死刑，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那么，我们只能那么做了？”迪克皱着眉凑了过来，烟熏的他有点想咳嗽。“真见鬼！”
“当然，老伙计，真他妈的见鬼！”弗兰德咧嘴笑了起来。
伊奈帆在昏暗的通道内穿行，有几次他甚至产生了那个胖子正在他身后的错觉，当然伊奈帆自己也曾有过跑过去干掉他的念头，想来也算公平。他猜测那个家伙打算走排水管道，那个路线要越过一些铁丝网，而且需要绕过监狱的某些区域，走起来非常费力，反过来想那人毕竟年龄大了，如果走伊奈帆选的路线的确过分刺激，况且刚才那人活地图般的表现，也是他一直忌惮警惕的原因。
伊奈帆摸到了通往天台的阁楼，离屋顶上的通风口还有很高的距离，他找到了一根贴墙的钢柱，走过去用力试了试，便开始向上攀爬，他动作灵活不一会儿就爬到了顶端。他试着推了推挡在通风口上的铁板，没有动静，但愿螺丝没有生锈，伊奈帆心中暗想，他掏出螺丝刀，一只手紧紧抱住钢柱，另一只手探向铁板的四角，所幸这些是铜螺丝非常好旋扭，他只旋开了三个角，使铁板仍然悬在墙上，自己从通风口钻了出去，爬上屋顶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然而想要到抛尸崖还需要借助废弃锅炉房的烟囱，从那里可以够到一段铁锁，借助它滑到悬崖上，而到了那里只需纵身一跃，他就在高墙之外了。
伊奈帆在屋顶上快速的移动起来，废弃的烟囱已经近在咫尺，在月光里投下黑色的阴影，那老旧不堪圆形的外墙上嵌着等距离的钢条，看上去锈迹斑斑。伊奈帆觉得幸运女神再一次向他伸出了手，他开始依靠钢条向上攀爬，中途有几根钢条被踩断，但也都化险为夷。爬到了预计的位置，伊奈帆找到了连接到抛尸崖的铁锁，他伸手攀着摇晃的铁锁向下望去，海浪冲击着建筑物间的缝隙，被海水浸泡多年的岩石生出不规则的孔洞，月光下摇曳出深深浅浅的黑影，深不见底。
伊奈帆深吸了口气，抓紧搭到锁链上的绳索，用力蹬了一脚烟囱外墙，向乱石丛生的悬崖滑去。
下滑速度很快，伊奈帆在即将撞上对面岩石的一瞬间松开了手，抱住了生长在石缝中的大树。伊奈帆知道这座悬崖的另一端是人工修建的石阶，死去的囚犯通过石阶被运到顶端相对较平坦的地方由一个豁口扔下，扔下时身上附着计算好重量的铁链以免被冲到岸上，至于他借助的铁链是干什么用的他也不能确认，也许也是运送重物的吧。
他沿着崖间的沟壑向下爬，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突出的岩石方便助跑和跳跃，而且下方没有暗礁的威胁。他最终找到了那里，即便是最平静的微型峡湾涌起的波浪依然迅疾，仿佛一张贪得无厌的嘴吐出一片片望不到边的白沫。他把背在身上的两件救生衣都穿在了身上，下意识的吻了一下固定在手上的红色石头，纵身跳了下去。
波浪以令人恐惧的力量将他卷进了海水里，伊奈帆感到自己以惊人的速度远离悬崖，可能是身上的救生衣的原因，刚进入水中时他并没有感到寒冷。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感到海水寒冷刺骨，海水撞击着他的身体将他推向前方未知的黑暗里，救生衣上黄色的灯光随着他在波浪间起伏，微弱的光像是被海水打碎了的点点星光飘忽不定。渐渐的，伊奈帆已经不知道自己漂到了哪里，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伊奈帆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麻木，手指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尝试向远处的一个模糊的影子移动，可是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这样也不错，伊奈帆想，他本就应该像这样一个人踏上孤独的旅程，最后在风浪里得到安详。
“找到了！”加姆从控制室探出头来，早已按耐不住等在甲板上的韵子和莱艾惊喜的跑来进来，他们虽然都穿着厚厚的雨衣，外面的海浪还是打湿了她们的衣服。斯雷因站在加姆旁边，将仪器上的小点指给她们看：“还没出雷达区，不过按这个速度应该很快就出来了。”韵子紧紧抓着莱艾的手激动的摇晃了几下“太好了！”话音未落，一声巨响从亡灵岛方向传来，大家急忙跑到甲板上，本该一片黑暗的小岛燃起了一团火光，很快岛上的灯亮了起来，不好！斯雷因和加姆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冲回了控制室。不管发生了什么，这片海域都会很危险。“要快…..”加姆还没说完，老船长早已向着发射器的方向全速前进了。
伊奈帆循着爆炸声望去，亡灵岛的一角火光冲天，真不走运。伊奈帆来不及细想沉积污物多年的坑道里的甲烷是不是达到了可以爆炸的浓度，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逃走的事已经败露，这片海域将会被马上封锁。他必须找到接应的船，要快。
就在这时一个波浪把他举上浪顶，他发现了一点灯光，是一条船！那船越来越近，近的可以清晰的辨认出船型轮廓，伊奈帆拼尽全力向船的方向游去，然而他的体力已经耗尽，旋转的的暗流也牵制着他的行动。
“看到了！”莱艾大叫一声，“在哪？”韵子望着聚光灯投向的漆黑的海面失落的问“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这时，伊奈帆正好出现在了浪峰上，他不断尝试向他们靠近，但是收效甚微。
“还能再近些吗？”斯雷因抛下了救生艇，开始解身上雨衣的扣子“不能了，那边是暗礁，船过不去。”加姆在控制室喊道。“嘿！你….”
“我们一上来就马上开船。”加姆的话还没说完，斯雷因已经跳进了海里。他的心早已跳出了原来的区域让他无法在等下去，他在冰冷的海水的阻碍下一点一点的靠近伊奈帆，直到抓住了对方冰冷的手，他才感到自己的心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众人将他们拉上了船，用毯子裹住他们全身，韵子和莱艾紧紧抱住伊奈帆哭了起来，加姆也走了过去和他的伙伴抱在一起，医生在外侧拍着大家的背。斯雷因站在甲板的一边看着被团团围住的伊奈帆，他的同伴们又哭又笑的抱在一团，他用手裹紧了身上的毯子，他觉得有些冷，他意识到他和伊奈帆之间本就隔着千山万壑，而即使他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们的相处也只能是客气和疏离。他滚烫的心脏慢慢的结了一层薄冰，腾起的寒气聚集在他的喉咙里，委屈得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因此，当伊奈帆向他伸出手时，他只是别扭的碰碰他的身体便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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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字数已经是常态了，星星表示无能为力了，大概还有两章完结，如果控制好字数的话，下面是无关紧要的备注：
1、原本这章的结尾大概是这样的（不要问我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我控制不了自己的麒麟臂）：
伊奈帆上了船，回头去看身后的斯雷因，浑身是水的摄影师扑上来抱住了他，落在他肩头的液体散发出咸咸的苦涩味道。
2、在风浪里得到安详出自这里：
《帆》莱蒙托夫
在那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有一片孤帆儿在闪耀着白光！
它寻求着什么，在遥远的异地？它抛下什么，在可爱的故乡？
波涛在汹涌——海风在呼啸，桅杆在弓起了腰轧轧地作响。
唉，它不是在寻求什么幸福，也不是逃避幸福而奔向他方！
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澄的碧波，上面是金黄色的灿烂的阳光。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仿佛是在风暴中才有着安详！